伊人未了

入冬以後，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冷了，雖說曹丕房裡多置了幾個暖爐，但夜裡裹著被褥的陸遜仍感到手腳發涼，難以入眠，甚至有幾日好不容易入睡了，卻在深夜中冷醒過來，如此輾轉反倒比不睡還感覺更累些。

由於這些日子皆是與曹丕一同用膳的關係，被監督著按時服藥，陸遜喉嚨因當初服毒未及時醫治而造成的損傷已好得差不多，只是這體虛畏寒的影響想是沒那麼容易恢復了。
 

對陸遜來說，用這點代價換來曹丕的性命已是太值了，自己如今大約也是沒什麼機會上戰場（若是有，那他會是要面對誰的戰場呢），日子過得去也就罷了，加上能待在曹丕身邊，看著對方一日日身子好起來，他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

再說，想起當時得知自己服毒相救後曹丕對著下人們震怒的模樣，這夜不能寐的事，就更不能讓曹丕有半點察覺了。
好在曹丕白日裡也是忙碌，即使陸遜因連日的失眠有些精神不濟，也還能含糊掩飾過去，夜裡陸遜本就習慣守著對方安寢後才入睡，曹丕一向入睡得快，倒是也省了會被發現的一層擔心。


縮在被褥裡，陸遜悄悄地搓著雙手取暖。
自從上回曹丕動怒之後，下人們對陸遜便也不敢怠慢，這床被褥也是總管謹慎選了上好蠶絲質地的備了來，就怕哪兒疏漏了會又惹帝王龍顏大怒。
不過就算已用被褥將自己裹緊，那打從骨子裡感到的寒意，仍讓他不禁瑟瑟發抖著。
即使如此，他仍閉闔雙眼，努力試著讓自己盡快入眠。
 
然而對久居北方，早已習慣嚴冬的曹丕而言，如今室內的溫度其實仍稍嫌高了一些，加上他天生體質偏燥，所以前幾日寢殿內對他而言已是溫暖到足以發汗的地步。
即使如此，長年培養之下，容易入睡的習慣仍讓他能在不舒適的環境下入眠。


而今夜，窗外驟然下起暴雪，室內的溫度總算是涼爽些許──對他而言是如此──閉目養神的曹丕緩緩睜開雙眼，瞟向在被褥裡彷彿縮成一團的陸遜身上，對方看來彷彿有些顫動的被褥讓他皺起了眉，隨即他想起前幾日偶然比陸遜早起，對方的被單也是呈現蜷曲狀......

該不會......

輕聲地下床，曹丕走近陸遜床側，伸手探向對方半露在蠶被之外的臉頰，傳來的卻是一片刺骨的冰涼。
他驚愕的瞪大雙眼，將不知是否入睡的陸遜整個人從被褥裡拉起。

「陛、陛下？！......您、怎麼.....醒了？」
忽然被觸及臉頰、倏地被扯起，陸遜猛然睜眼看見的是曹丕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吃驚表情。
或許是窗外的風雪聲嘈雜、或許是自己努力想要耐著寒冷盡快睡著，方才他竟一點也沒發現曹丕起身走近。
望著曹丕從驚異漸漸轉暗的神色，陸遜支支吾吾了起來。

曹丕看著對方蒼白的臉色，以及眼下一圈淺黑，隨即想起了這幾日的氣溫實際上相較他出征前還要冷上數倍，只是他歸來後帶著傷，便沒有注意到暖爐的數目與他出征前一模一樣，即是說，數日來對陸遜而言，屋裡的溫度著實太過寒涼......

「......渾身冷成這樣，還裝得沒事人，陸卿倒是挺能折磨自己。」
他沉下臉淡淡開口，陸遜驚慌失措的神情，以及極力想要掩飾太平的話語，讓他沒來由地覺得生氣，又忍不住心疼起來。

沒想到盡力隱瞞還是被曹丕發現，事已至此陸遜也無從辯駁，眼神都不敢對上曹丕，「這.....臣還......能忍......」勉強說出違心之論，但在曹丕如炬的目光下，他的頭也越來越低，語末都沒了底氣。

曹丕原本想好好責備眼前之人，卻在對方低下頭後狠不下心。
他猜想陸遜興許是認為自己本就客在異鄉，如今也已失去吳國宰相此等尊貴的頭銜，依照對方謹慎謙恭的態度，大約是不敢再多所要求，加之早前幾次他在陸遜面前對太醫和宮女們斥責的話，恐怕更是讓陸遜即使十分不適，也無法向他或宮人提起。

在宮中，除了他之外，陸遜已經是無所依憑了......
而那種無處求助的感覺，對曹丕來說曾是如此熟悉之事。

他原以為把對方帶在身邊，宮裡的人們多少都會對陸遜和顏悅色（實際上確實也是如此），但他卻忘了，陸遜本身的心情，還有那一身的傲骨－－對方是絕對不會仗著皇帝的特別對待，而使喚下人的。

「這是不想勞煩宮女還是擔心朕對太醫不利？那好，朕成全你。」嘆口氣，曹丕將渾身發涼的陸遜連著被褥打橫抱起，逕直走到龍床旁，將對方放進床榻內側，然後理所當然地躺上床榻。


原本低著頭等待接下來曹丕可能的怒意，卻意外地只是一陣沉默，而當曹丕再開口，陸遜還沒能明白對方所言的成全是何意，就被懸空抱起，令陸遜不禁一聲輕呼，但更令他詫異的是，被放下的位置竟然是在龍床內側－－不，也不能說被放下......

「正好朕也覺得這宮裡添了幾個暖爐溫度稍嫌高了些，陸卿就委屈點，當朕的涼枕讓朕好入眠些。」
故意將陸遜摟入懷中，曹丕想著既然不忍對這人出言斥責，那麼就用此種方式作為懲罰，對方既是不敢勞煩宮人，那他就順其心意，不驚動任何人，但也能讓彼此容易入眠......

哼，或許有個人得緊張半晌才能入睡了。

曹丕輕笑一聲，「夜安，陸卿。」
爾後逕自闔起眼。


 
對於曹丕太超出理解的舉動，陸遜還未能反應過來，手足無措的他就被擁入懷裡。
「這、陛下、臣......」
對著面前近在咫尺，不，該說是根本沒有距離、貼緊了的曹丕，他慌張地張口閉口了半晌竟只是雙頰越來越熱、連句完整的話也吐不出來，而被帝王這麼摟住卻也不敢亂動，只能神色驚惶地望著對方，誰知曹丕竟顧自說完便面色滿足地闔上眼睡了。
 
就算許久之前曾幾次與曹丕共臥一榻，但......這緊密相貼的距離......
曹丕的胸膛及環繞住自己的手臂傳來暖人的體溫，還能感受到那結實的胸口平穩的鼓動，陸遜每呼吸一口氣便能聞到對方身上沐浴過後的清雅香氣，夾帶著淡淡的藥草香，甚至可以感覺到曹丕一吸一吐的氣息襲至臉龐，這些讓他瞬息間滿面都燥熱了起來。

他全身緊繃地僵在曹丕懷裡，一動也不動，卻無法控制自己急遽跳動的心臟，一面僥倖地想著若是因此吵醒了曹丕，對方說不定會放過他，卻又一面擔心著劇烈的心跳聲會打擾到曹丕安寢。
腦中像是充塞了不知所措的慌張想法，但卻又像是一大片空白，他花了好些時間努力調息，才讓自己漸漸冷靜下來。

相較於自己還未完全平復的呼吸，曹丕吐息清淺，似乎是睡得相當安穩，陸遜以極微小的角度悄悄抬頭瞄向抱住自己的人，看著對方近在咫尺的眉眼，在終於稍稍靜下來的此刻，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溢滿了他的胸腔。

他明白曹丕擔心他只是出自對救命恩人的關懷，也明白這麼做大約只是不滿自己的隱瞞而做的一點懲罰，但即使如此，也無法否認他因被對方緊擁入懷而不禁欣喜──那可稱之為幸福的情緒。
即使明知曹丕對自己的感覺不同於自己對他的情愫，但能夠如此相擁而眠，就當作是場美夢也已是太奢侈了。

因寒冷而失眠多日讓陸遜也相當疲累了，被懷抱著的暖意竄流全身，原本冰冷而有些僵硬的身子好像都柔軟放鬆了下來，連帶著眼瞼也沉甸甸的。
在意識朦朧間，他不禁不自覺地更貼近了對方，貪圖那舒適的溫度。感受著曹丕胸前穩定的起伏，竟讓他無比安心，沉沉入睡。





待續。





《後記》

喬治：
只有曹丕可依憑QQ看著覺得好可年QQQQ
陸遜本來倒還....這邊只是覺得冷XDD他自己倒沒有知覺到有多卑微
不過整體來說陸遜對自己的身分是覺得很渺小卑微這種感覺沒錯啦XDDDD
但大概因為待在曹丕身邊很幸福陸遜自己都快忘了XDDDDD
沒說出來也畢竟是跟曹丕共處一室www會影響到曹丕啊XDDD他又不想被曹丕發現XDDDDD
是說這樣曹丕好像就更護著陸遜了>/////<好驚喜(????

璽朵：
曹丕只是想著陸遜連跟宮女都不敢說，到底有多麼卑微QQQQ
說起來另一位作者的後記怎麼看起來如此開心......XD
(喬：因為陸遜嚐到甜頭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