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未了

闊步緩緩行於林間，林雖肅密，一席的嫣紅仍顯眼。風聲颯颯，涼意一陣一陣的，搖曳的樹影捲起落葉千粟。
順了順深黑秀髮，僅是隨意而自然的動作，竟可說是十分瀟灑。略含水氣的空氣倒似乎沉甸甸的。


『已是入冬了……』

踩著一捲捲殘葉，晰脆的摩擦聲很坦然。
而就算是聽覺被萬物充塞，周瑜仍舊能夠精確地認出那逐漸靠近的沙沙聲，一如呼吸般輕易，且從未需要懷疑。
那步子在不遠處停下，似乎是於身後待了一會兒，才見出聲。

「這時辰了，都督怎獨自離帳至此，卻不懼草木甚密，暗箭難防？」
語先到，一身青衫，那人自林間緩步而出，擺扇。
「好歹能使些劍法。」也沒回身，周瑜拂袖，復言。
「況且，前些日曹營之箭儘送了先生，何來暗箭？」
語氣微揚，倒似玩味，只是那太過於耀眼的披衣身前，不知淺笑，與否。
偌自微步，信手折下一枝細竹，輕躍而起，擊風動竹，一梭豔紅穿刺於林間，如舞，似要燃起點點火苗，那燦爛卻忒令人傷神──……

鞋尖輕及原地。葉紛落，已是半黃。
 

「都督真是好身手……」輕讚。
「只是沒先生日前兩把火*來的燦爛。」

風未息，一縷竹葉刮劃過頰邊，諸葛亮心頭一凜。
從餘光中扇羽的微微一顫，周瑜明白，自己是傷了他了，不論有意或是無心。

「都督何必……過獎……」
垂眸，髮絲掠過目光，極靜，除了風聲。

 

─── ＊　＊ ── ＊　＊ ── ＊　＊ ───

枝葉間的空隙還灩灩著平和的月影，戰事前夕。
對於他們後來說了什麼，或諸葛亮最後的表情，周瑜不記得、抑或不願記得，都不重要了。就像沒有人能知道，當干戈一觸即發，是意味著開始，還是結束。


「還請都督儘早歇息，亮先告辭。」
他聽著諸葛亮輕輕離去，沒有回身，沒有挽留。


『孔明啊……』


江面，又是霧起。
 

─── ＊　＊ ── ＊　＊ ── ＊　＊ ───

登上高壇，諸葛亮身後烏絲未束順肩散下，隨著寒風同輕軟的披衣輕輕飄蕩，挾著絲白煙香，更使壇上瀰漫著柔和的逸祕之氣。略嫌削瘦的身軀微微瑟縮。
遠遠瞥見壇下一抹熟悉的身影，星目中的深邃射向──自己。諸葛亮默然別過臉去。


江上煙波浩渺，濛瀧水氣中仍可清楚觀望雙岸通明的燈火沉靜地映照著水面，北岸水寨雄偉戰艦環環相扣，矗立在水上，隱隱似乎還能聽見船身相觸的摩撞聲。


諸葛亮執起長劍輕舞，刀鋒冷冽。耳邊刷過刃端割開的空氣，在清瞬的間隙中他莫名的試圖找尋他們這些日以來最後一次──也或許會是此生最後一次如此──獨處交談的記憶，情境也好內容也好就算只是那人瞬間的表情也好，他想記得，即使會徒增傷懷的糾纏，他不會掙扎。
思緒如劍光般紛亂，當旗尾轉向西北揚起，他想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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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認為，戰爭是為何而起？』諸葛亮沒回答，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理想。』舉袖，指尖望遠處一字劃開整片江面。那神色並非全是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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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眸，循當時那指尖劃開整片──烈焰，江面滾燙。
青龍牙旗仗風火之勢往曹寨來回衝撞，主隊戰船跟進，戰鼓猝急，威聲吶喊與哀鳴錯雜──撼天，震得諸葛亮額穴作疼。
煬煇洶湧，日月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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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死傷浩大。』當時三江口的水光澄澈得刺眼。
『背負著這些犧牲，那理想更必須由留下的人──由我們──去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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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舉目一投足，堅定、絕對，沒有猶豫(也是不被允許)、不容違逆。
是江上的燄，還是那熾紅的身影，狠狠攫住最後的一絲目光。
懾人的耀眼，望得諸葛亮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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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不過是歷史的腳步，只是過程罷了。』
周瑜的語氣聽起來有種莫名的透明感。
『只是這些腳步，終究還是要走下去。』自己該是要安慰他的，諸葛亮卻聽見自己的聲音如是說。
『必須走下去，你是，我也是。』

『所以──你一定要走？』
周瑜回過俊容，試圖扯動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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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軍旗幟燃得淒厲，成灰燼前化在腥紅的江水裡。如預期。

 

─── ＊　＊ ── ＊　＊ ── ＊　＊ ───

猛火焮天，江面焦灼，眼前敵兵逃得倉卒，竄得狼狽，周瑜劍眉卻緊蹙。
即使曹軍潰敗，即使隻手駕馭戰局──甚至其實是整個江東，他明白這場廝殺對歷史的必然性。但他更明白這次自己失去了什麼。


「『至少讓必然有意義』嗎……」嘆息只是無聲。
壇上空無一人。


「你留下的意義太殘忍吶……」


你踏著東風而去，那跫音──
熟稔得清晰。

 

───────完───────




*兩把火是指博望坡和新野之戰。




後記：
喔喔……(寫完後開始自我唾棄)
有一種寫一寫就現代了的感覺(歐)
唉唉公瑾英姿煥發的樣子怎麼越來越少了(涙)對不起！orz
已經沒有劇情了|||我果然沒有搞劇情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