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未了

「做、做什麼笑地那麼高興啊……」心突然漏跳了一拍，為了避免頰上閃過的一陣紅被發現，深司側過頭去。

沒想到碎碎念成性的深司也會口吃？
　

──  ＊  ──  ＊  ──  ＊  ── 　　

看見深司總是圍著那條楓紅色圍巾，我真的很開心。


「是你送我的，我不圍的話誰圍啊……放在一邊也是浪費……反正現在是冬天，現在不圍不然放著變化石嗎？……」

雖然你這麼說，但我還是很開心，真的、真的很開心。
而且難得早上能和深司一起走去上學。

他圍這樣很好看。

即使，我知道深司最喜歡的顏色，其實是灰色。

　

深司好像真的很喜歡灰色，他的衣櫃以除了校服，其他幾乎全是灰色。這是上次去深司家玩時發現的。
他的CD Player和耳機也都是銀灰色，不過好像一般人都是用這個顏色喔……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灰色的圍巾……


「欸！小彰！」
「嗄？」

手臂被一把拉住，一台機車從身前伴隨著一聲咒罵呼嘯而過。

「呼……好險……謝啦深司！」
「謝你的頭啦！剛差點就撞到了耶，就差那麼一點！你搞什麼啊！」

好像沒看過深司這樣生氣的樣子。

「一下子笑一下子發呆，也不看路，長這麼大還不會過馬路嗎？難道你的節拍器壞掉了嗎？真是的，你以為這樣道謝就夠了嗎？知不知道這樣多危險啊！搞什麼……真討厭，害我都快窒息了……真是的，走了啦。」


窒息？


深司握住我的手拉著就走。發冷的手。

「對、對不起嘛！」


在那一瞬間，我似乎看見深司垂下的雙眼也是灰色的。

也許，是因為今天是陰天的關係。

──  ＊  ──  ＊  ──  ＊  ── 　

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生氣，不過，本來邊走邊發呆的小彰就是個笨蛋。
真搞不懂明明剛剛才發生這麼驚險的事，足以打破我以往平凡的規律生活，而他卻還能笑得像平常那樣，像光一樣……

但那樣的笑容卻意外地讓我覺得很習慣……
　
牽著小彰的手，暖暖的，是那種讓人感到很安心的溫度。和我的不同。

「深司，不加快節拍的話，第一節課會遲到的唷！」

讓人感到很安心的笑容。
很安心。

也許我是依賴著那樣的光生存著也說不定。
想到就覺得不對勁，好像被人吃定似的，但……那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在手放開的時候，那種舒適的餘溫還殘留了好一陣子。

──  ＊  ──  ＊  ──  ＊  ──

哎呀……糟了，物理又不及格了。
老師講得不清不楚怎麼可能聽得懂嘛！搞了半天才下課……
真羨慕深司，平常看起來也沒什麼讀還能考很好。
聽深司教的話好懂多了，不過他會碎碎念很久……


一面想著，一面加快節拍上了頂樓。開了門，很習慣地，相同的身影在相同的地方。


「雖然好像是用跑來的，不過今天怎麼這麼慢……」
「物理不及格老師囉唆死了。吃飽了嗎？」
「你說呢？」

在深司身旁坐下，一起開了便當吃。

「又不及格喔？真是的，真的有在念嗎？不過其實那也不需要念什麼啦。一定是又邊聽音樂邊讀了吧？告訴過你別聽那麼high的歌邊讀了。唉。還是到我家吧，像上次那樣。」
「嗯。別唸了啦，我又不像你。但是說真的，我覺得你比老師教的好多了。」
「那還用說嗎？不要拿我跟那個老頭比較，明明就沒什麼事還要囉囉唆唆的，浪費我的時間，真討厭……」


也對，深司的程度應該可以免修吧，我想。
不過，後面那段話讓深司來講實在沒什麼說服力。


吃完飯，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就跟平常一樣。
我背靠著欄杆輕哼著音樂。

雖然已經中午了，天空仍舊陰陰的。

深司深紫色的頭髮在風中輕輕飄著。
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不過感覺很愉悅的樣子。


「欸，深司，」
「嗯？」
「你很喜歡嗎？像這樣的陰天。」
「還好。只覺得這種涼涼的風吹起來很舒服，溫度雖然偏冷，不過也很舒適，不像大太陽刺眼得要命，流汗也很麻煩，下雨的話濕答答的也很討厭……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沒有，也只是突然想這麼問而已。」我轉身過去趴在欄杆上。
「因為難得你看起來很愉快。」
「是嗎？」
「嗯。」


風很悠閒的繼續微微地吹。我很舒服的閉上眼睛，可以感覺到瀏海在飄呀飄的。


「不過感覺上深司很適合陰天耶。」
「嗄？怎麼說？」
「我不知道欸，就感覺啊。」
我開始很認真的思考著，很認真的想，眉頭都要皺起來了。
「噢，我也不曉得怎麼講啦，大概就像說……你全身上下就有一種很陰天的味道吧。」
「那根本不算什麼解釋吧，算了，反正我應該還算滿喜歡陰天的。」
「嗯，那就好啦。」

　
深司仍舊很舒服的吹著風，很享受的樣子。

我覺得就算一直持續在這個狀態，深司他也不會在意吧，說不定還會樂在其中咧。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一股孤單的感覺。

「……我先走囉，深司。」
「欸？還沒要上課啊，小彰？欸！小彰──……」

──  ＊  ──  ＊  ──  ＊  ──

跑掉了──……速度還是那麼快……
　

「怎麼突然這樣跑掉啊……有什麼事嗎？」我小聲地唸著。

剛剛看著小彰迅速離開的背影，好像也有什麼從空氣中被抽離，不是像少了氧氣以致無法呼吸的那種，但確確實實少了什麼，怪不自在的。
我想大大吸口氣。
悶的情緒漲滿胸口，而且還不知道是為什麼，這種感覺很討厭。
　
「雖然說，小彰也沒一定非得留下來啦...他也有他要做、想做的事，我也沒什麼理由管他什麼事。不過，他一向也都待到最後打鐘才走，說什麼反正到時候衝回教室速度對他來說剛剛好……但能和他一起待在這裡我也很喜歡就是了……」
　
被輕柔吹拂，稀疏的陰涼讓人有種飄浮的錯覺，明明那麼美好的天氣，就在剛才，那股平和的輕鬆感被打破掉了，在小彰走掉的剛才。

為什麼啊？真討厭，這都是小彰的錯。


‧‧‧‧‧‧。

唉。為什麼要跑掉呢……？

其實要說起來，今天的小彰好像有點奇怪欸，無端的說什麼我有陰天的味道...
他怎麼了嗎？
離開時雖然是笑笑的，但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勁……好像有點寂寞的樣子……
為什麼他要那樣笑著？
看他這樣，心好像揪緊了一下。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既然覺得寂寞的話，為什麼不留下來呢？
至少我可以陪著他啊。
嗯，算陪著他吧。

不過，小彰他應該喜歡晴天吧。像他的名字一樣，明亮的那種晴天。


上課的鐘聲開始敲了。


淺灰色的雲層並沒有要消散的跡象。
我想念起像光一樣，他的笑容。

──  ＊  ──  ＊  ──  ＊  ──

我也不曉得自己在鬧什麼情緒。在離開頂樓以後，我悶悶的走著，也沒什麼目的地，就只是這樣走著。
莫名其妙的覺得煩躁。
一直走著，然後上課鐘響，我回到教室。

　
風很涼，我想著深司。


從一年級開始，一起對抗惡劣的學長，一起忍受拳打腳踢，一起崇拜橘，一起朝著全國大賽當目標；一起在頂樓吃飯，一起放學走回家，也一起打過雙打，可是卻好像還是無法完全了解深司在想什麼……
平時對任何事都不屑一顧毫不在乎的眼神，似乎也只有在練球時才稍微看出，深司對網球的熱愛是無可置疑的。

而剛才的深司，在他身邊感受到的愉悅這麼強烈。

看深司難得開心，我應該也感到開心才對，但為什麼覺得孤單？

雖然就在眼前，咫尺可觸及的地方，在陰天裡像在微笑的深司，卻離我好遠好遠，像在另一個世界裡，而我被隔絕在外。


我討厭這樣。


坐著，腳騰在半空中晃呀晃，周圍的樹葉沙沙作響。


這不公平。深司不需要我也可以很快樂，我卻不能……。


「喂，你一個人放學躲到這幹麻啊？」

深、深司？！

「做什麼臉這麼臭，難看死了。」

拿著書包，微喘，風吹著樹葉，吹著瀏海。

──  ＊  ──  ＊  ──  ＊  ── 　　

也說不上為什麼，在放課鐘打完幾分鐘，該理所當然出現的楓紅色影子，並沒有出現。
真要解釋的話，也許我只能說是習慣吧。

心想著要好好唸他，一面走向小彰的教室。

不過，要唸他什麼呢？


不在？不在教室？書包也不在座位上，先走了？

──不可能。

　
我打了小彰手機，可是沒人接。
為什麼心中會浮現這三個字，我也不知道。


只是，從一年認識開始，
理所當然地，一直是一起放學回家；
理所當然地，總是先出現在教室門口催促我加快節拍；
理所當然地，雖然無奈還是聽我碎碎唸很久；
理所當然地，邊笑得很開心邊說著一堆奇怪的小事；
理所當然地……
　

想著，腳下的步伐不自覺地加快。


原來那些理所當然，是因為自己太習慣你的存在。
　

彰……？

找不到，學校裡任何可能的地方都找不到……在搞什麼啊……
樹下……是誰的書包？

抬頭，是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心一下子放了下來。

「為什麼……深司你會在這……」
「這是我要問你的吧，沒事自己跑來這幹麻？也不說一聲，打手機也不接，害我急得要死，你到底怎麼了？」
「我……」

小彰的表情好像快要哭的樣子，我受不了，像胸口被扯得很緊。

「深司……只要有陰天和涼涼的風就夠了……」
他低下頭，孤單的神情比中午明顯很多。
等等，他說什麼？

「就因為這樣？你在耍什麼脾氣啊！」
因為中午隨意的一小段話就自己待在這鬧彆扭？
我無法理解為什麼小彰會這麼幼稚，像個嬰兒一樣，雖然，他從以前就是這樣。

「可是……如果我沒有深司，就什麼都不行……」

？！

啪答。
淚？
小……彰？


「你……在說什麼蠢話啊。」
「咦？」
「如果我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我現在還會來找你嗎？」


風吹著樹葉，吹著瀏海。你的淚我會替你擦乾。


一直，因為你在，存在得太習慣，我忘了珍惜，忘了讓你知道，我是真的一直愛你。



「走吧。」
「嗯。」

伸出手，拉著破涕為笑的彰下來。

天陰陰的，回家的路。
牽著小彰的手，是很安心的溫度。和我的不同。

後來，我向小彰提起這件事，他卻用很理所當然的表情對我說，
「不一樣也沒關係，反正，你可以一直牽著我的手。」

又是像光一樣的笑，習慣很久的笑容。
小彰果然還是比較適合笑容。所以我決定，盡我所能不再讓你哭泣。


也對，可以一直在一起，不管是陰天晴天都沒關係。


原來，自己只是一直，很習慣你無所不在。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