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未了

         北伐的步調很緊湊，也很漫長，蜀漢的軍隊匆匆忙忙的，但他們的主將比他們更加忙碌。
         也許是自顧不暇了，沒有人發現，在這種寒冷的天氣裡，姜維額頭上冒著薄薄冷汗。

         除了一個人。
 

         剛議事完，跟在剛離開的姜維身後，夏侯霸也步出營帳。
         剛才在與眾將說明下次攻擊的戰略時，夏侯霸便覺得姜維的氣色似乎不太好，神情跟平常也有些不一樣……總之就是有點不太對勁。
         他向四周張望，發現姜維在不遠處和守備的士兵像是叮嚀了幾句，然後轉進了自己帳內。夏侯霸尋思片刻，還是跟了過去。
         撥開帳幕，夏侯霸理所當然的走了進去，坐在桌案前的人似乎沒有發現他，起身要拿旁邊排列在架上的書卷時，卻像是一個沒站穩搖晃了一下。
         「喂、喂！小心啊！」及時上前扶住了姜維，夏侯霸搖了搖頭。「你是怎麼了啊？剛才就心不在焉的樣子，現在還差點在自己帳裡跌倒……」
         「抱歉……仲權，謝謝你，我沒事了……咦？」
         沒等姜維說完，夏侯霸的臉忽然靠得好近好近，近到額頭貼到姜維的額頭上。
         「好燙！果然是這樣啊……」姜維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夏侯霸硬是往床邊拉。
         「仲權，我還有事要處理……」雖然這麼說，但其實他並沒有多餘的力氣可以擺脫夏侯霸，更何況原本夏侯霸的力氣就比他大得多。
         「現在可不是用功的時候啊！快休息！」夏侯霸把姜維還拿在手上的兵書一把奪走。
         「可是……」
         「沒有可是！病人就是要休息，休──息！知道了嗎！」
         看著夏侯霸認真的表情，姜維苦笑了一下，任由他幫自己蓋好棉被。

 
         「都燒得這麼厲害了，還到處走動做了一堆事……我還真是服了你啊。」拿著水盆和毛巾來的夏侯霸，一面把毛巾擰了然後蓋在姜維額頭上，一面說著。
         「抱歉讓你擔心了……不過，你怎麼知道……」
         「怎麼可能有本大爺不知道的事呢！哈哈！不過說真的，如果我沒發現，你是不是就要這樣一直勉強自己工作下去？」
         看著姜維心虛的表情，夏侯霸大大的嘆了口氣。
         「喂喂喂……就算是為了國事，也不能這樣對待自己的身子啊……」夏侯霸搔了搔頭，臉上掛著略顯無奈的笑臉。「算了算了，伯約啊，不這麼認真就不像伯約了吧。」
         夏侯霸拍了拍頭盔站起身。
         「仲權？」
         「怎麼啦？我去請大夫來看看，你先乖乖躺好，嗯？」看著姜維欲言又止的樣子，夏侯霸摸了摸姜維的頭，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很快就回來的。」
         「嗯……」

 
         姜維病了的消息很快就在營中傳開來，很多人都顯得很訝異，紛紛說前幾天看他還忙進忙出的一點都看不出來。另一方面，倒是也有許多人送了慰問的東西來探望他，把姜維營帳的一個角落給堆滿了。
         「伯約……還滿受歡迎的嘛！」天天來看姜維的夏侯霸今天也不例外的走了進來，看了看今天角落又添的幾瓶酒。
         「你就別笑話我了啦……」姜維不好意思的說。
         他根本不太喝酒的，但部下們堅持如果他不收下就是看不上眾人的好意，他也不好再推辭。
         「哈哈，因為伯約平時待人很好啊，大家都很關心你的。等你病好了，一起來喝一杯吧。」
         姜維苦笑著，目光注意到了夏侯霸手上捧著的碗。「對了，仲權，你手上拿著的是……？」
         「嗯？這個啊，要給你吃的啊。」
         「我？這是……你……？」
         「別看我這樣，我手藝可是很不錯的呢！」
         夏侯霸得意的說著，一面扶著姜維起身，舀了一口粥就送到姜維嘴邊。「粥可是要趁熱吃的。」
         「……仲、仲權……」
         「嗯？太燙了嗎？」
         「我可以自己吃……」
         「不不不，病人就要乖乖聽話，來，啊──」
         拗不過夏侯霸，姜維也只得張開嘴吃了一口。
         「怎麼樣？」夏侯霸似乎有點期待，張大著眼睛看著姜維。
         「唔……好好吃，真想不到……」
         「嗳伯約……」
         看著夏侯霸苦哈哈的臉，姜維不禁笑了出來。
         「哈哈……沒有啦，真的很好吃喔。謝謝你。」

 
         雖然人家說生病時的食慾通常不太好，但姜維還是把夏侯霸帶來的粥吃了個精光。
         夏侯霸滿意地看著姜維，然後又催促著他躺好。
         「有吃飽就會有體力！接下來就是好好休息了！這幾天你可不能偷偷爬起來工作喔。我會看著你！」
         姜維乖乖的鑽進棉被裡，看著夏侯霸把碗收拾好。
         「……嘻嘻」
         「嗯？什麼事這麼好笑啊？」
         「沒什麼，只是覺得……仲權好像娘喔。」
         「啊？我可是男的耶……好歹說是像爹吧。」
         夏侯霸抱怨著，臉上還是平常那張笑臉，令人安心。
         「爹啊……我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於叛亂，一直到跟著丞相之前，都和娘相依為命。」姜維好像是回想了一下，然後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已經記不清楚了。」
         「這樣啊……」夏侯霸撐著臉倚在床邊，陪著姜維說話。
         「以前我生病的時候，我老爹都會對我這麼做。」
         「嗯？」
         「煮粥給我吃啊、要我好好休息，說什麼男子漢怎麼可以生病呢、要趕快好起來才行之類的。」
         夏侯霸一面說著，表情看起來很懷念，不過馬上又露出調皮的模樣。「不過，我煮的應該比他的更好吃，哈哈。」
         「嗯，很好吃。」
         「你這麼認真的稱讚我，我會不好意思的啦……」
         「咦，仲權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嗎？」
         「哈哈……」夏侯霸乾笑了幾聲，惹得姜維又笑了起來。

 
         「仲權……你會恨蜀嗎？」躺著的姜維看著上方，輕聲的問。
         夏侯霸愣了一下。
         「恨嗎……爹戰死後，我確實是很恨，時常想著要征討蜀漢報仇。」他看向窗外，露出一種遙遠的眼神。
         「但世事難預料，誰曉得我現在竟然是在這裡。」夏侯霸自嘲的笑了笑，轉過頭來輕輕的撫摸著姜維柔軟的髮絲。「……也沒想到，我可以在這裡遇見你。」
         看著姜維的他，神情相當柔和。
         「而且，爹是為國戰死沙場的，也可以算是完成他的夙願了吧。」夏侯霸的表情看起來很安詳。「如果我總是想著這事徒傷心，而看不清楚眼前值得去珍惜的東西，爹才會罵我呢。」
         他露出就像平常一樣，一貫的笑容。讓姜維也忍不住被感染似的微笑起來。
         「再說，就算是在這裡，也還是有我能夠做的事吧。」
         「嗯，仲權是很可靠的夥伴喔。」
         「嘿嘿……謝謝你啊，伯約。」他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臉，但看來顯得很開心。
         「看到仲權的笑容，就覺得又有勇氣了呢。」
         「欸──？真的啊？」夏侯霸有些驚訝的笑著。
         「其實對我來說也是呢，看著伯約，就讓我覺得有動力可以繼續努力呢！」夏侯霸伸展伸展身體，然後站了起來。
         「不過，你也要好好休養快點好起來才行！而且就算沒生病，平常也要讓自己喘口氣啊，你啊──就是太拼命了。」
         「我可沒有時間休息啊，仲權，我的能力還是不夠，為了不辜負丞相和先帝的遺願，我還要更加努力才行，像丞相一樣為了蜀鞠躬盡瘁、死而後……」
         「行行行了、停！別淨說什麼盡瘁啊、死什麼的，算我怕了你……人只要活著、身體健康，就能做很多事啊，總比莫名奇妙病死好吧？」夏侯霸敲了敲姜維的額頭。
         「而且，你不是一個人啊，伯約，還有我呢。」
         姜維笑著點了點頭。
         也對呢，自己並不是在孤軍奮戰著，想到這，他的心裡湧起了一股溫暖。

 
         也許是內心放鬆了許多，也許是藥效的關係，姜維的眼皮也漸漸沉重了起來。
         關於他生病期間夏侯霸時常來找他說說話這件事，他感到很感謝。
         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他感覺到夏侯霸似乎是起身準備離開，模模糊糊中他隱約聽見夏侯霸喃喃自語的聲音。
         「快點好起來啊，你是我們的主將呢，可是很重要的，對我來說也是……」
         那個聲音，很溫柔，很溫柔。

(完)

後記：

就是個老梗XD但總覺得很適合他們~
畢竟是家家都想要有一個的夏侯霸，我想他煮的粥一定很好吃，而且充滿愛心ˇ
對我來說，夏侯霸雖然看起來很童顏但應該是滿會照顧人的
會煮粥、又會逗人開心、也會盯人休息，生病的時候很需要這種人啊XD
在北伐的這段時間，我一直覺得姜維是很孤單、辛苦的
他的身邊有夏侯霸在真是太好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