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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一片嘈雜。

今日開朝時間已過三刻,滿朝文武仍然不能得見皇帝身影,紛紛將矛頭指向早朝之前保證曹丕今日會上朝的丞相,不停追問皇帝的情況。
 

「丞相,自聖上回京後已過十日,這樣一直遲遲無法面聖,是否聖上出了什麼事?」一名文官手上抱著數本只能交由皇帝裁奪的奏摺,難掩焦慮的心緒。

「是呀,聖上凱旋那日雖有匆匆一面,但當時也沒跟臣等說上話。如今這休養也十日,還不能上早朝,難道是身體出了什麼狀況嗎?」另一位並未隨軍出征的老將軍,也不安地搭話。

 
司馬懿被圍在群臣之中,緊攏眉心不停朝龍椅旁的簾幕望去。

過去幾日,所有能夠推託之詞他早已說盡,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再說出什麼樣的話,可以平息這些官員的躁動不安。
昨夜曹丕開口說今日必定親臨早朝,他一早也向群臣如此宣布了,此刻他心底一邊期盼著曹丕的出現,另一方面卻更擔心,假若曹丕當真出現,這多日未曾親臨的朝堂,積壓已久的群臣們要讓曹丕坐在那龍椅上支撐多久。

 
一干朝臣看司馬懿半天硬是不發一語,此時有位朝中較為有權勢的王爺尖銳地開了口。

「本王聽說皇上此次出征,其目的之一是為掩人耳目地將那陸遜一族接至大魏。該不會......聖上擔心將士們知道此役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僅僅是為了一個來自吳國的敵將,卻要他們豁出性命,所以.....聖上才避不見面是嗎?」

「王爺所言極是。」一位尚書跟著應和起來,「要是那陸遜因此願意如實呈秉吳國軍機,感念聖上皇恩浩蕩也就罷,可我聽說......太醫署近日頻繁進出聖上寢殿,似乎是皇上遇刺了!」

 
此言一出,整個朝堂更是頓時陷入巨大不安之中,文武百官議論紛紛,還有人直嚷著去請太醫署的人來朝堂上問話。

 
「莫非是那陸遜趁聖上出征之時,皇宮戒備鬆懈,偷偷傳送軍機與孫吳裡應外合......」另一位文官面色緊張地推斷。

「啊!皇上出征那段期間,總管大人讓我每日都派人通知陸大人前線傳來的軍情奏報!」站在朝堂最末尾的一名將領突然擊掌大叫。

 
然後眾議更是沸沸湯湯的朝司馬懿包圍過來,正當司馬懿準備駁斥甚囂塵上的各種猜測時,龍椅旁的簾幕掀起,一群宮女與常侍魚貫而入,整齊排列於龍椅前雲台的台階上。

「不過數日未見,眾卿倒是將繪聲繪影的功夫練得爐火純青。」曹丕身著一襲華美帝服,腳步沉穩地自簾幕後緩緩踏出。

 
朝臣們包括司馬懿在內都征愣半晌,直到曹丕落座龍椅後,才紛紛整理儀容,趕緊列位跪下。

「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曹丕輕輕開口,待一干臣子紛紛直起身子,不待他們上奏,曹丕自己倒有些不悅地發話,「征戰月餘,朕不過因為歸途時染上風寒想休息幾日,愛卿們倒是巴不得朕駕鶴歸西似的。--還是說,真有人串通他國想謀反?」

 
曹丕聽起來相較往日更為輕細的語調,落在朝臣耳裡卻比以往更增添一分凜冽的肅殺之氣。

「臣等不敢!」不久前還圍著司馬懿提出各式質疑的臣子們,顫抖著趕忙跪下替自己澄清。

「老臣是擔心皇上龍體,方才聽聖上說您受了風寒,如今休養數日後可有康泰呢?」一位年邁的尚書立即表達關懷之意。

 
曹丕輕哼一聲,「日日都聽相國往朕這兒呈報你們的流言蜚語,朕的身子還安泰得起來嗎?」

朝臣們低著頭面面相覷了幾秒,方才那位老尚書領著一干臣子深深跪伏於地,「請皇上恕罪!」

擺了擺手,曹丕漫不在乎地開口道,「都免禮,還有什麼讓朕煩心的事一起都奏了吧。」

 
再度站直身子的朝臣們,紛紛將目光投向不久前質疑著曹丕出征原因的王爺。

仗著王親的身分,該王爺挺身而出,「既然如此,臣就開門見山。敢問皇上,此次征吳一役您目的是否在將陸氏一族接至大魏?」

曹丕嘴角蔑視地揚起,「是。

 
此言一出,無論是隨軍出征的將領或者是留京駐守的軍士,個個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抬頭望著坐在九龍金鑾椅上的曹丕。

王爺沒想到曹丕會毫不猶豫地給予肯定答覆,錯愕片刻才回神,怒不可遏地接續問道,「所以我大魏數十萬大軍此次揮軍孫吳,為的只是替那陸氏一族做障眼法?」

 
曹丕皺起眉顯然有些不欣賞這個挑釁意味十足的問話方式,他右手指掌輕扣金鑾椅的扶手,慢悠悠地開口,「當年文遠將軍及張繡將軍皆曾與先帝為敵,先帝不計前嫌延攬入幕,日後均成先帝麾下猛將。如今朕不過是藉出兵孫吳之舉,一面做個順水人情給陸伯言,一面藉此役探敵虛實並且向孫吳展示我大魏軍威。假若此役過後陸伯言願意歸順我大魏,將孫吳軍機全盤托出,試問--這障眼法,值不值得?」

 
「.........」群臣一時啞口無言。

「微臣斗膽,假若那陸遜堅決不願歸順大魏呢?」一位老尚書站出列位,再度提出質疑。

曹丕盯著座下朝臣沉默半晌,輕笑一聲,「那他陸伯言便有當年徐元直之風。忠誠之心朕也甚為賞識。朕可以等--等陸伯言願意歸順的那天。」

 
司馬懿抬起頭看著曹丕,眼底流轉的除了不捨曹丕以負傷之軀說如此多話之外,也包含了些許對於曹丕袒護陸遜的不解。

 
待曹丕話鋒一落,殿上原本還有一些意見蠢蠢欲動的朝臣們,頓時沉寂下來。
幾位從先帝時期就輔佐至今的朝臣對視一會,興許是想到了自己過往曾被曹操禮遇之事,猶豫片刻後深深躬身。

「皇上英明!願那陸伯言能理解聖上一片心意,盡早歸順!」

曹丕收斂起眉眼,巡視了一遍低著頭的群臣,「此事就到此為止,今後不許再議。眾卿可還有摺要奏?」

 
接著朝議才正式邁入正題。

 
 
 

半個時辰後,曹丕滿臉倦容地斜倚在金鑾椅上,望著兩旁已堆疊山高的奏摺,嘆了口氣。

司馬懿在過去的時間內數次代替曹丕回覆群臣對曹丕的上奏,急著想讓早朝盡速結束,而伴隨著奏摺一本一本上呈,總算在一位侍郎遞上一本奏摺時,司馬懿飛快搶了過來讓常侍拿上雲台交與曹丕。

 
「皇上,您風寒未癒,還是盡早回去休息,餘下的奏摺容臣整理過後一併送至御書房可好?」搶在餘下未奏的朝臣出列之前,司馬懿大步跨出高而清亮的請示聲迴盪在整個朝堂之中。

意識已逐漸感到模糊的曹丕,手指緊握成拳逼自己笑出聲,「也好,餘下就交給相國處理。退朝。」

 
緩緩直起身子,曹丕堅持著讓自己一步步踏向簾幕之後。
不能讓任何常侍或者宮女察覺他身上的傷,除了簾幕後那個等待著他下朝的陸伯言,改朝換代至今仍有不少曹植一派蠢蠢欲動想將他拉下皇位,所以在他自己的寢殿之外,他沒有任何把握能夠封鎖一切的消息。

 
 
 

陸遜在朝堂後一直焦慮不安的候著,隔著層薄薄的簾幕,朝前眾臣激烈的質疑和誹議盡數都落進陸遜耳裡。

多日面聖不得,眾臣會有所起疑及如此不安是可以理解的,但陸遜沒有料想到,此次南征的同時陸氏一族暗地遷居一事不僅已為眾臣皆知,還把滿朝文武連日來累積的躁動情緒推至了高點。

 
不過他擔心的並非是自己可能因此成為眾矢之的,或者說,若是能將百官的不滿盡數攬至自身之上,就算被降罪入獄,他也不忍讓曹丕承受更多壓力,更何況這本便是曹丕對他及全族人所施之恩,卻成了能在曹丕身上施予責難的把柄,與其說對眾臣的不諒解與無禮為曹丕感到不平與怨怒,他倒是對軟弱無力、間接使曹丕陷入如此情境的自己懊惱起來。

 
正當他也震懾於那太過直接而尖銳的質問,曹丕簡短而肯定的回答令他驚異的瞠大雙目。

 
如此說來,當初出征之計曹丕獨排眾議所堅持的考量之一,竟是為他這孫吳之人安頓家族,自己竟也只能默默接受著如斯恩惠,卻無法有所作為,也沒能站出身去為曹丕說一句話,而在明白曹丕決意的現在,他更是無法、也不能這麼做,這是他僅能對曹丕表示的最大敬意。

 
陸遜只能緊咬著唇,聽著曹丕聲調輕淺,即便那之中透出的威嚴不減,但惟有他及在朝堂上的司馬相國了解那人正承受著多大的痛楚,他想像著曹丕究竟要花多少力氣才能裝作若無其事的吐出組織好的言語,然後因著那人的字字句句揪緊心頭。

他只能默默這樣聽著,曹丕即使實際上如此虛弱,卻仍張開雙臂庇護著他,明明他是最能夠清楚地明白曹丕身體的狀況,對他而言那身影竟仍是如此巨大而強壯。而他除了感激外也只能感激,直至胸口發疼。

 
 

這早朝如此煎熬,陸遜甚至覺得,比起當初在大殿上萬夫所指的處境,都沒有此刻如此盼望朝議盡快結束。

 
明明連清醒著進食的時間都非常鮮少的人,現在卻正挺著背脊面對滿朝文武無止盡似的上奏,無計可施讓他更是焦躁不安,直到司馬懿擋下群臣的嗓聲響起,陸遜才如獲大釋般,一臉急切的緊盯著簾幕後方。
 
 



待續。

 
 
 
《後記》
璽朵:
好像沒什麼寫過曹丕上朝的樣子?
我大概只是想寫一下曹丕看起來果斷又對自己的決定負責的模樣而已XDDDD

喬治:

其實我想寫陸遜聽到司馬懿的話,打從心裡覺得司馬懿真是救星QQQQQQQ
但好像寫不出來這種感覺XD

這是第二次陸遜覺得司馬懿真是重要(第一次是聽到曹丕說故事、覺得好在有司馬懿陪曹丕度過那些歲月,後面也還會有XD唉陸遜真的是覺得不能吃司馬懿的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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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治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