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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將盡,夜晚的風在長廊間大盛,吹滿曹丕寬大的龍袍。寒意繞滿周身,曹丕靜默地聆聽著身上金氅尾端在石板地上拖曳而發出的細碎摩擦聲,想起了許久之前曾與父親一同在深夜軍營中聽過的,身著冑甲、夜不能深眠的士兵們,衣物摩挲的聲音。 許久未逢的沙場,竟讓他有些懷念。
 

曹丕閒步至陸遜所住的偏殿,遠遠看去,陸遜的寢房早已熄燈。
他進入庭院後,女官一見到曹丕,錯愕幾秒之後立即迎上前去,「奴婢參見皇上!陸大人已經睡下了,奴婢立刻去喚大人起來--」
「不必。」打斷女官的話,曹丕輕聲詢問,「妳那裡可有陸卿經常穿戴之物?取一個給朕。」
「陸大人常穿戴於身上的物品都在他房裡,皇上請稍等,奴婢去取出來。」恭敬地恭敬地行禮後,女官轉過身準備踏入陸遜房間,房門卻突然打開--陸遜披著外衣站在門內。
「陸大人?!」女官驚呼一聲。分明半個時辰前,陸遜房裡的燈火就已熄滅,沒想到陸遜竟還醒著。
 
前些時辰完成家書後,陸遜又審視一番內容後才收整好置於桌上,見也該是就寢的時間了,便入房休息,但靜躺許久卻仍未能安然入睡--也不知是否前兩夜在曹丕身邊入睡時的感覺太安詳,此刻稍嫌空曠的床榻竟讓他有些輾轉難眠。所以在寂靜的深夜,女官拜見曹丕時的驚呼清楚地傳入他耳裡,陸遜訝異之餘即刻便下了床榻準備出迎。

「陛下來了?」陸遜探頭往門外看去,正看到立於中庭的曹丕。一國之君於夜深之時親臨,怎麼想都是件不尋常之事,雖因本就未入眠而並未顯得過於驚惶,但陸遜其實還是相當意外,稍整儀容便迎了出來。
「參見陛下。」正要行禮便被曹丕扶住,陸遜微低著頭還有些侷促,「臣惶恐,有失體面,未能即時恭迎陛下,請陛下恕罪。」
曹丕揮了揮手,對於陸遜散著雙側鬢髮並不甚在意,大步踏入殿內,「是朕來得突然,打擾陸卿安寢了。」
「不,臣還未入睡。……陛下夜深了還未歇下,是有急事找臣?」陸遜搖搖頭,帶著困惑抬眸望向曹丕。

曹丕走入較為溫暖的內廳後,陸遜也跟著走了進來,女官見狀便不作打擾退了出去並關好房門。
等女官腳步聲遠去後,曹丕才緩緩開口,「今日左民尚書提議,需要你給一個足以取信於陸氏族人的信物,他們迎接你一族人的事情才會進行的更加順利,但朕的寢宮他無法隨意進出,這也不是能夠張揚之事,所以朕便來了。」
「這……有勞陛下了,陛下先請坐吧,臣這就去取來。」
為免耽誤曹丕回去休息的時間,陸遜速速旋身入了內。

就算是如此緣由,曹丕竟在這種時候還過來嗎?一方面陸遜仍訝異於曹丕竟還未就寢,二來畢竟近日曹丕想必十分忙碌,明日也得早朝,讓對方如此晚還為此特地前來,陸遜不由得也有些擔心和歉疚。但感覺被在乎著仍讓他覺得溫暖,不,其實當看見曹丕時,方才輾轉反側挾帶而來的孤單被一股滿足驅散了,讓陸遜忍不住微笑。

陸遜走進了書房,到桌前取了家書,在走出書房前停頓了下,想了想還是先到寢房一趟才又回到曹丕候著的內廳來。
「臣今日才寫予族人之書信,就煩請陛下轉予左民尚書大人了,」陸遜恭敬的將書信遞給曹丕,又接著取出平日裡他慣用來結辮的飾品,「雖說是臣親筆所書,應能讓家人去除疑慮,但今兩國情勢緊張不免人心惶惶,若此還未足以完全取信,便以此髮飾為證吧。」
看著曹丕收下信物,陸遜深深地行了個大禮,「勞陛下如此掛心,臣不勝感激,陛下之恩臣與族人歿不敢忘。」
「朕說過,無需言謝。朕只是愛才所以這麼做。」既已收下陸遜交付的物品,曹丕此行目的已達成,便起身準備回寢殿休息。
陸遜見曹丕要走,便急忙開口,「臣送陛下一程!」

曹丕在大門前停步,看著連忙跟在自己身後,僅披一件外衣的陸遜,定定地凝視對方一會。
「……陸卿明明久住南方,卻總不覺得北方寒冷嗎?」明知陸遜的身骨寒涼,曹丕仍故意問道。
「!」低下頭發現自己除了裡衣之外,只披著一件單薄外衣--方才過於匆忙並未將衣服穿戴完好。陸遜霎時困窘地將外衣穿好,然後又快步走入內廳披上曹丕先前賜下的大紅斗篷,再度趕回曹丕的身旁,「……請讓臣恭送陛下回宮……」

見陸遜如此慌張的模樣,曹丕不免有些難以理解,但看到陸遜總是披著同樣一件斗篷,他忍不住放鬆了一整天緊繃的眉頭。伸出手,他替陸遜拉攏斗篷,隨後抬起手揉了揉陸遜的髮。
「送朕到門口便可。夜深了,外頭太冷。」說著,曹丕移動雙手至披在陸遜身上的紅氅,微微笑了起來,「看來陸卿特別喜歡這件絨氅。紅色,很適合你。」
「……謝、陛下……」曹丕突如其來像是稱讚的口吻,讓陸遜有些不知所措,當下只低著頭擠出了幾個字。
「朕走了,陸卿今晚也早點歇息吧。」

看曹丕轉過身去準備離開,一股難以抑制的衝動讓他開口喚住對方,「陛下!」看著曹丕回過頭靜靜等著自己接下來的話語,他抿了抿唇再度啟口,「陛下近日勞累,方才您也說外頭天寒……如果陛下不介意的話,今晚便直接在臣寢房睡下。臣……再讓女官準備一間空房就寢即可。」
「待女官準備好新的寢房,陸卿可得何時才能入眠?」曹丕搖頭,再度準備踏出門外。
「--臣、臣願與陛下同臥一榻!」陸遜眼見曹丕去意堅定,來不及三思便急忙開口,話一出他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但面對曹丕看來比自己更為訝異的神情,他不知所措地連忙跪下,「今早之事臣並非感到害怕,只是……只是見到陛下清醒的瞬間,以為又是臣驚擾陛下安眠,才會面露慌張……能與陛下同臥一榻,此等只有近臣可享有的殊榮,臣萬分惶恐,卻也……不勝榮幸!所以……所以若陛下不勉強的話……」
扶起一邊說話一邊顫著語調的陸遜,曹丕眼底的笑意滿盈。
「陸卿,朕今日太累無法再聽太多話。替朕寬衣吧?」
看著曹丕心情暢快的模樣,陸遜一時之間還無法反應過來,支支吾吾半晌後應了一聲『遵命』,便低下頭滿臉通紅地替曹丕寬衣。
 

兩人都安頓好躺於床榻之上後,曹丕握住身旁陸遜的手,在臨睡前告訴陸遜,這是讓他在入睡之時,提醒自己身邊還有個人的唯一方法。如此一來,陸遜睡在他身旁時,便不會被他誤認為刺客而有性命之憂。
 
右手傳來的熱度很快地傳遍陸遜全身,一時之間,他有些不知該如何自然的呼吸。
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被曹丕那比起他寬大的手掌,那種因長期練武而帶繭、略微粗糙的觸感所伴隨的溫柔暖意,受寵若驚的緊張以及被沉穩而長久的包覆住所帶來的安心感同時湧上,陸遜覺得被握住的手幾乎發燙起來。
即使如曹丕所言,這僅只是為了避免今晨之意外再度發生,但再次與曹丕如此親近的接觸仍撩起他心底的喜悅;即使就曹丕來說或許只是對他單純的保護和防範,對陸遜來說,充斥於胸口的滿足,卻已足以稱為幸福。

如果可以,真希望時間能就此停住──早晨不會到來,也沒有魏吳之間的征戰。陸遜一面這麼想著,悄悄地回握住了那手。
 

那一夜,曹丕仍舊很快陷入睡眠。
距離南征孫吳,僅剩一日。
 
 
 
--*--*--
 

 
隔日,曹丕準備大軍出發前的事宜,與群臣在御書房商議,直到亥時三刻才回返寢殿。
該夜,陸遜披著紅氅靜默地立於御書房外,手裡端著清湯獅子頭,注視著燈火通明的內室,直到房內熄燈之時才離開。
 

再隔日的卯時四刻,曹丕一身金色戎裝立於馬上,身後是旗幟飄揚的十萬大軍。
「全軍進發!」一聲令下,大軍蜿蜒成一條盤旋的巨龍,往孫吳的方向緩緩移動。
曹丕望著已不是書寫著「曹」而是「魏」的軍旗,笑意沿著嘴角蔓延開來。
此戰雖意不在滅吳,但他可打從心底沒有讓孫權好過的想法。還有那南陽太守……當年與曹植同黨之罪,他絕不輕饒!
 
 

自從於清晨轉醒過來後,陸遜就莫名感到有些浮躁,不知是否是昨宿一直僅是淺眠的關係。
草草用了早膳,在廳裡坐了又站還是靜不下心,陸遜開了窗,一縷涼意襲來。

「陸大人,外面天寒,奴婢才關了窗呢,小心著涼了。」女官巡了一回爐裡的炭火,對站在窗邊的陸遜欠了個身。
陸遜應了一聲,在一陣寒風又吹了進來時才又開口,「替我取毛氅來吧。」
雖有些困惑,但女官還是取來了毛氅。「陸大人,您這是要出門嗎?」
「出去轉轉。」陸遜接過來便披到身上,看著手中拉過的金線緩緩說著,「再說,這陛下的鑲金紅氅,我也還未親自謝過陛下呢。」

眼見陸遜打算如此,女官面色閃過一絲慌張,「那個、陸大人,要不先別去了吧,近日皇上忙……」上回才大意地說溜了嘴,她有些不自然的小心翼翼起來。
低著頭的陸遜並沒有看見女官的表情,剛繫好繩結的動作卻停了下來,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也是,現下陛下也該還在早朝上吧,晚些再過去吧。」
陸遜輕搖著頭笑自己竟沒注意時辰,一面卸下毛氅,方才因陸遜短暫的沉默而緊張起的女官,才暫時算鬆了口氣。



待續。





《後記》
喬治:
真是剛好陸遜家書都寫好了XDD
其實我覺得有家書應該也就夠了,但還是給了髮飾
啊不然家書拿去轉交,髮飾曹丕自己就留在身邊吧XDDDDD(欸

曹丕表示速速幫朕寬衣www天啊XDDDDD陸遜超害羞我的媽XDDDD曹丕真是wwwww
握著手一起睡真是讓我死!!!!!!!!!!!丕陸怎麼這麼治癒我都要落淚了Q/////Q好棒!!!!

璽朵:
第一次跟陸遜一起睡,曹丕知道陸遜很怕,大概不敢碰他,所以沒有作任何措施。
第二次跟陸遜一起睡,曹丕也沒料到陸遜會碰他,所以發生之後看到陸遜害怕的模樣,曹丕當下覺得不能再跟陸遜一起睡。
而第三次,因為聽了陸遜的解釋,曹丕才放心與陸遜一起睡。不過為了怕再度發生相同的事情,但陸遜死在他手上,所以這次他做了防護措施XD

曹丕聽到陸遜不會怕他,所以心情格外好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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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治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