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未了

「陛下！」箭步迎了上去，不知是由於慌張還是其他什麼原因，陸遜詫異的臉龐似乎泛起隱隱紅光，語氣都急切了起來。
 

隻身駕馬外出的曹丕，來到陸遜所居宅邸時並未直接登門，而是拉著韁繩策馬，緩緩地繞著陸氏宅邸周圍繞上一圈。因為是由皇家賜下的宅邸，所以周遭居住的也大抵都是皇親國戚。相較於鄰近宅院富麗堂皇的氣派，陸遜府邸周圍的裝飾就顯得寒酸許多，明明時近新春，對戶各家早已掛起鑲著金邊的大紅燈籠，更甚者還有沿著自家宅邸周遭掛上一圈的大紅綵帶，對比之下，陸遜宅邸掛上的燈籠數不僅少上數倍，甚至連樣式也僅只是一般隨處可見的簡單紅色燈籠。

曹丕擰著眉心，打心底對於陸氏宅邸這寒磣的外觀感到不滿，正在打量著對街宏偉豪華的宅第，思考著如何吩咐總管將陸氏宅院置辦得華美些時，就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聲音，當他調回視線時，陸遜遠遠奔來的樣子映入眼簾。

拉扯韁繩止住馬匹的腳步，曹丕立於馬背上等待陸遜來到自己跟前。

「恕草民有失遠迎！」陸遜趕忙地向曹丕施了禮，「陛下前來怎也不遣人通知草民一聲，好讓草民恭迎陛下......」他左顧右盼了一番發現曹丕確實只有獨自身一人，不禁驚訝地發出質疑，「沒有侍衛們隨行陛下嗎？！陛下隻身外出太危險了－－」

不置一詞地躍下馬背，曹丕看了看陸遜身後不遠處愣在原處的家人與下僕們，牽著馬逕自往宅邸大門走去，在越過陸遜身邊時還拍了拍對方的肩頭，「怎麼是隻身外出？今日朕的御前將軍便是陸卿你呀。」

看到陸遜錯愕的表情，曹丕開懷地笑幾聲，滿意地聽到背後趕忙跟上的步伐，以及因不解隨之而來的問句。

「欸、陛下？是說草民......？」看到曹丕大步邁往自家宅邸，陸遜雖還陷於手忙腳亂中，也只好趕忙跟上那恣意妄為的君王。當曹丕停在陸氏宅邸大門前時，來自家人的視線讓陸遜這才想起還沒讓家人知曉曹丕的身分。他趕忙繞到曹丕跟前，低著頭行大禮。

「未知陛下駕臨，有失遠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陸遜身後一干家人在得知曹丕的身分之後，連忙跟著陸遜一齊跪地請安。

曹丕望著陸遜家中的老幼婦孺，眉宇間添了一份柔和的神色，「平身。」

「謝皇上。」陸遜身為一家之長，謝過帝王後，才領著族人起身。

曹丕看著手上拿著春聯以及掃除用品的陸氏族人們，對陸遜說，「別在意朕，讓他們該做什麼就接著做去。」

眾人面面相覷，有些惶恐的抬頭望著曹丕，而後看向陸遜尋求他的意思。陸遜思忖了片刻，想來也是用膳的時辰了，便向曹丕開了口，「陛下若不嫌棄，請留下用午膳吧？」

「也好。」曹丕點頭應允。

見曹丕點頭，眾人便趕緊去忙起活來。一國之君親臨可是難得的殊榮，更何況對陸氏一族來說，曹丕可說是對其有救命之大恩的存在，陸家上上下下無不感激涕零，此時終於得以款待恩人，男男女女皆忙著將家中僅有的最珍貴上等的酒食翻出，原本預備著除夕夜團圓飯的菜色也一併趕著先拿來用了。

雖時近晌午，膳食該打理得差不多了，但此餐不比尋常，曹丕來得突然，準備勢必得再花些時間，陸遜又向人另外吩咐了幾句，見幾個奴僕匆匆忙忙往外頭去了之後，回頭便恭敬的向曹丕恭身道，「午膳尚未備妥，只好請陛下在此稍後片刻。」

陸遜向曹丕比了一個恭請上座的姿勢，曹丕注視陸遜拘謹的態度幾秒，轉過身逕自朝陸遜招了招手，「自朕賜你這座宅邸後還未曾來過，陸卿帶朕在你家裡四處瞧瞧環境，朕對於江南風味的布置還算有幾分興趣。」

陸遜想著如此一來也免得曹丕枯等，便也恭敬不如從命地應了下來，引著曹丕四下參觀了一番。

先是進了正廳，再往幾間偏房轉了轉，正值逢年之際，環境皆打理得相當乾淨，倒是屋裡一路繞下來除了最基本的藤竹傢俱外，就連新插的鮮花也只以樸實的純色瓷瓶擺上，鮮少再有其餘擺設，雖也還稱得上素雅，以一般官宦氏族而言，卻算是十分簡陋。當初陸氏一族舉家遷居之時畢竟迫於情勢，非必要之物並無多攜，另一方面雖有曹丕宮裡撥來一筆例錢，要維繫一家子的生計還有些吃緊，但陸遜也不肯再多拿，只是節儉著點用，裝飾的花費上便都省去了。

雖是見慣了宮裡頭動輒雕砌得十分精美且帶有芳香的赤松或者木傢俱，但在尚未稱帝以前，曹操的家訓便是奉行簡樸，按理應該在稱帝之前家族中的擺設也並未流於奢華，可即使如此，見過不少家道中落的官宦人家，都沒有一處像陸遜宅邸中的擺設來得有如一般民居。

從外觀看還無法察覺，但此刻曹丕完全在心底確認，這座宅邸完全只是個大而清寒的沒落人家。他一路走來簡直對每一樣物事都相當不滿，一邊打量著宅邸的每一處，一邊思考著回宮後要派人直接送些什麼東西過來。

相較於曹丕若有所思的模樣，陸遜除了還有些忐忑外，久違地再如此見到曹丕、這般說著話，使他眉眼間流露著一股不難發現的欣喜。

來到後院的主臥房，陸遜原本打算直接領曹丕至後方庭院，曹丕卻在瞥見半掩的主臥房門時，伸手拉住了陸遜。

困惑地回過頭，陸遜不解地望著曹丕表示疑問，「陛下？」

「朕想瞧瞧。」目光直指著不遠處的主臥房，曹丕笑意滿盈的眼裡似乎還帶了點玩笑般的惡意。

「陛下......您是說......？」臉上掛著些許意外的陸遜望了眼自己的寢間，而後面色有些尷尬的緩緩將頭轉了過來，像是想再確認一次一般的瞄向曹丕，收到的卻是對方富饒興味的肯定表情。

似乎是在內心掙扎了幾秒，很快陸遜便放棄似的垂下方才莫名有些緊繃起的雙肩，朝臥室的方向擺出手勢，「陛下請......」

進入到陸遜的寢房，曹丕的目光隨意地四處梭巡一番，雖然擺設同樣毫無意外的如同他料想一般簡陋，所幸這是他賜下的宅邸，屋樑磚瓦的架構都堪稱絕頂，故沒有漏水或者缺磚缺瓦的情形發生。

最後他的視線停在這屋裡唯一的一個炭爐上，「這宅子，住得慣嗎？」

陸遜看著曹丕詢問的眼神，對於對方沒有什麼表情的模樣像是有些困惑的遲疑了一下，然後開口回答，「住得很好，遜謝主隆恩。」

聞言，曹丕眉心微跳，伸手捉住陸遜的手腕，看著對方繼續問道，「在朕宮裡都得用上六個火爐才能暖和的身子，如今一個暖爐便可？陸卿的手如此冰冷，叫做住得慣？」

「......」曹丕此舉令陸遜有些措手不及，雖然顯得有些訝異，但對於曹丕的問話也一時之間無法反駁。

「陸卿救過朕，朕不是說陸氏一族只要生活有匱乏隨時可找總管幫忙。」把陸遜拉近眼前，曹丕的表情看上去相當不悅，「回答朕，賞給你的金牌為何不用？」

和曹丕之間縮短的距離讓陸遜感到有點緊張，他微微低下頭，「......草民與族人能有此安身之處，已是陛下恩典，遜不勝感激，並不覺匱乏......」悄悄看向曹丕益發不滿的神情，陸遜的聲勢漸顯微弱了下去，「謝陛下關懷......」

「......」陸遜的話著實讓曹丕啞口無言，他肅著臉凝視陸遜好半晌，才鬆開抓著陸遜的手往外走去，「罷了，朕想看看其他地方。」

摸不清曹丕為何反覆的情緒，陸遜只得小心翼翼地跟上曹丕，繼續領著他在宅院裡兜轉。

沿著廊下閒步至後方庭院，比起屋內簡樸，此處倒顯得雅緻了些，看得出來被細心修整過，新剪的春蘭纖纖搖曳，枝條上已略吐春意，在這有限的空間裡添上幾許江南的柔情，不知是否因此緣故，走進院裡陸遜的表情顯得溫軟了起來。

原本對於陸遜的話還帶著慍怒的曹丕，見到身處江南風景中神色看來十分愜意的陸遜，才總算在唇畔漾開淺淺笑意。與此同時他也不禁思索著自己來此的理由，以及假若將陸遜從這美好的風景中再度帶離，那人是否會失去此刻那看來輕鬆的神情？

回想起在宮中陸遜總是帶些寂寞的臉龐，曹丕突然覺得，或許就讓陸遜留在這裡，留在他的羽翼保護之下，是不是就足夠了呢？

「看來是朕多慮了，陸卿在這兒生活確實如你所言一般，相當習慣。朕也就放心了。」

待續。

《後記》

璽朵：
基本上北方很難種蘭花，所以孔子說：蘭為帝王香。
所以一般是帝王人家才能種得起，也才懂得怎麼種~陸遜因為家裡來自江南，自然知道怎麼種XD
是說......這樣剛好......讓陸遜藉蘭花的香氣，假裝曹丕在自己身邊XDDDD（好慘QQ
而且那個......孫權都進貢蘭花的XD（什麼假設　
然後曹丕在眾多讓他不屑的江南東西裡，最中意葡萄跟蘭花www

他是忍不住想看陸遜才來的，但我想他心底深處應該是想，如果可能，他會把陸遜帶回去。但卻看到陸遜挺喜歡這裡的放鬆表情，才冷靜下來吧~XD
對曹丕來說這一切都很破爛XDDDD陸遜的家跟茅草屋一樣（在他眼中）
曹丕問陸遜那句話的時候，也是在試探陸遜是不是還喜歡自己，畢竟都很久沒見了，他不太明白要從何說起www
你在這裡還習慣嗎？（沒有朕在身邊XDDDDD）

喬治：
在史實上陸遜死時家無餘財，他們家應該本來就很節儉，結果不管這裡或史實都是個沒落的氏族QQ
而且再糟都是曹丕賞的家，怎麼能說不好XDDDDD
陸遜應該對曹丕居然怒感到意外、還有點困惑吧？XDDDD
能和家人有這樣的安身之處、有這樣的生活，已經是很大的恩典了~
而且畢竟他也沒有什麼在貢獻(在這裡白用曹丕的錢XDDDD白受他照顧)，日子也都還過得去，就挺好~陸遜就是知足的孩子他別無所求XDDDD
雖然說救過曹丕，但陸遜也不覺得有需要被特別感謝~畢竟太醫們、還有司馬懿都這麼拼命了，在大家努力的情況下，曹丕恢復了就是最好的獎勵了>///<
陸遜的立場本來就很尷尬~可能因這件事從被懷疑或敵視變成還OK(??
再多拿什麼好處也不好XD說不定還會被說藉此坐大?總之就是乖乖的就好XDDD不要掀起任何會給曹丕和陸家帶來麻煩的事~